肥水不流外人田

作者:欠扁之包子

第二十五章
  炎感觉黑袍人的气息完全消失了,这才叹了一口气,拿起跪在椅子边仆从手上的弓,掌风一推灭了上面的火光,而后搭箭在弦,射穿了湖中面目全非的人的胸膛,便转身嘱托道:“清理一下,像以前一样把人沉在湖底,坠块大点的石头。”
  末了,炎看了看空中的朗月,说道:“顺便看一下湖底满了没,若是满了,掘个再大点的坑吧,把尸骨收拾一下填进去,不要浮出来了。”而后轻轻转过身离开了五味杂陈的苑落。
  苑落向东行千余米有一个宅子,说大不大,也不奢华,却是点上了最亮堂的灯柱,映得整个屋子比此刻高悬在空的朗月更招人注目。
  走进大门去,便见一排雪白的墙,却是闪耀着即使在这灯火通明的宅子里也不显黯淡的光芒,细看之下却是在沿墙半人高处每隔一尺凿着一个洞,猛地往里看还被闪了下眼,原来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,正中地嵌在洞里,灼灼地向外散着强光。
  墙与墙间仅容一人勉强通过,墙高一丈有余,密密地铺满了门到正房间的空地,煞是诡异,再张望左右,倒是一点没有其他路了,如此一来,来人便只能随选两道墙间空隙通过,不知可否顺利通到正房。
  姑且认为已经通过了墙路吧,到了排墙尽头,隔着几步便是正房了,不提这几步让多少人阴阳相隔了,权且当做老神眷顾,又安全地站在门槛上了吧,正房的门,向来是紧闭的,现在不劳神费力地去抠门等待主人回应,就当自己是个幽灵,此处带着没有形体的身子探头往里面看吧:若说穷,大概有几个形容词,一清二白,家徒四壁什么什么的,乍一看,这些个词还都可以套在这间屋子上,其实屋子蛮大,整个宅子就剩这一个可以住人的地儿了,还能不大些?
  屋里除了个人,确实没什么家具,连张床都略去了,但是等一下,视线往下移一些,然后赶集抛弃这些词吧,那个穷人可以坦坦然地把兽王的皮毛当布料一般随意铺在地上?
  哦,再视之,原来不是随意铺了,每张皮都去头和四肢,光剩最平坦的地方,和其他虎皮缝在一起,不知是哪个巧匠所为,用的又是何线,寻常看去,整片地板上就像只铺了一张虎皮,毫无接合之处,浑然天成。
  整个房间看不到明显的照明用具,却是亮如白昼,在屋子的一个角落,一个黑袍人蜷缩着身子把脸埋在虎皮中,不知是醒是睡,口中还喃喃自语,声音甚是柔弱,与先前炎所见阁主相去甚远。飘渺的像是求助的声音弱弱地回荡在空屋子里,从这个角落弹到另一个角落,最后停在屋中央,便无可奈何地停住……
  好,好冷……又是冬天了吗?呵,自己在这个狭小的街道,已经呆了多久了?
 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裹了裹身上褴褛的衣衫,尽可能地靠近一家酒馆,贪婪的享受了一下里面藏不住的灯火,包不住的饭香,而后对着手呵了一口气,使劲搓了搓。
  说狭小,其实也不小了吧,自己仿佛一辈子都在这个地方了,准确点说,是从有记忆起,吃在这里,住在这里,任人欺凌在这里,其实所有人情冷暖,这里都看得到。
  “喂,那个人,不吃饭就不要赖在这里!滚开!”少年稍稍沉湎了一下,便被一声呵斥打断了,滚开?也是啊,在这里很久了,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“滚”以外其他的字眼,自己也很想滚开,远远地逃离这里啊,尤其是在乞讨一次次失败,困厄难当,感觉生命就要被施舍给自己的人抽回的时候,更是想不顾一切地离开这里,但是每次踏足另一条街,总会碰上更直接的危机,或是气势汹汹的地头蛇,或是仓皇逃窜的越狱囚犯,或是平时老实,被得罪后发飙的平民,每个都像是针对自己一般砍杀过来,让自己不得不回来面对这里迟缓地向自己爬来的死亡。
  “耳聋是不是啊,滚开,当生意了!”少年反应稍迟,便被人强力拽起细瘦的胳膊一把甩了出去。
  少年跌坐在路边,吃痛却不声张,也不敢抬头。
  酒馆的人听见外面的喧闹,便有人借着挂在房檐上的灯笼放出的微光向外瞅了一眼,而后大声说道:“又是他啊,在这里晃荡很久了!每天除了要吃要喝什么也不会做!”
  一石激起千层浪,立马有好事者附和:“简直就是畜生不如,除了吃没点会做的。”
  “那可不对了,除了吃,他还会挡别人财路呐。”
  “其实也有些机灵,装成病怏怏的样子,老是有人救济呐。”
  “对了,他现在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呐,哪位好心人给点吃的送过去?”
  少年坐在冰冷的石阶上,安静地听着酒馆里的人乐道自己有的没的事迹,又是这个状态了,又累又饿,偏偏又死不了,自己又没有勇气掐断自己的生命线,就这么拖着,一会儿就该有人送吃的来了。
  果然,片刻后,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踱着方步从酒馆走出,手中拿着一碗饭,而后慢慢在少年身边蹲下:“大冷天的,饿了吧?”
  少年默然,而后本能般的点了点头。
  中年男子见状便道:“吃点东西吧,不容易啊。”而后假意将手中的碗向少年推了推,烛光下,碗中盛着大半碗米饭,上面盖着些腊冬常有的咸菜,在凉意泛滥的夜色中散发着诱人的芬芳。
  少年不敢抬头看,鼻中猛然冲入的饭香顿时让他抽了抽鼻子,而后身不由己的,手便向碗伸去。
  中年男子笑了,却是将碗抽回半分:“他们说你除了吃什么都不会,我不相信啊,你一定还会别的吗。要不这样,你学几声狗叫试试?”
  少年闻言毫不犹豫地吠起来,声音断续,却是像极了那些流浪的瘦狗,中年男子见他如此爽快倒是一愣,然后听得酒馆中一片哄笑:“你是刚来的吧?其实说他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确实错了,他不止会学狗叫,猪叫驴叫,甚至发春的母猫叫,他样样精通呐,给他一口饭,管保叫一天不带停的!”
  中年男子闻言,再看了看少年,再度笑道:“这样啊,原来还有些才能,确实配吃这饭,这样,我再给你加点料补补?”而后“咳”了一声,一口浓痰便顺着喉间吐出,落入了碗中,中年男子又将碗递了过去,少年见状一把接过便开始捞饭入嘴。
  中年男子又是一愣,酒馆中有人点拨:“你那样不算什么了!别说痰了,沙子,泥土,带屎带尿的人家都吃得的!顶多就把屎尿撇开一边,照样吃。这个乞丐,估计连生人肉都会大嚼!”
  中年男子闻言脸上笑意不由更深了几分……